跟老婆小孩到台中兩日一泊,很熱,不像是秋天。台中改變很多。讓人驚艷。
發現鳳山縣舊城西門
古蹟,滑稽
古蹟修復後,很多人都希望看到古色古香感覺的建築,但如果你真的修出一棟磚瓦灰泥滄桑斑駁的老建築(比方說隨手一摳就掉一片下來),偉大的民眾(及某些文史工作者)又會馬上說亂修、貪汙。修太慢太久,被罵;動不動就被說太草率、太不專業。古蹟修復可以說是動輒得咎。
段宜康提出現場照片顯示,澎湖天后宮的屋瓦被工人以電鑽刨除,內部水泥裸露;屋脊及牆面塗成白色,被網友戲稱「台灣古蹟變希臘古蹟」;原本用來擋煞、位於廟前的照壁,內部硓古石凌散一地,令人痛心。
張玉璜說,天后宮30年前就歷經整修,屋頂大量使用水泥,容易漏水,因此決定將屋瓦全部換掉,以防內部木造工藝造到更大損害。原有屋瓦材料是紅磚瓦及上釉陶瓦,年久破損,新屋瓦全部按原有形式,只是以新紅磚瓦及陶瓦代替。
對照前後文,我個人判斷是就文資觀念來說,段宜康沒有比龍應台好到哪裡去。基本上應該是地方上有人亂報(陳情)到助理那邊,段宜康就提槍上陣亂掃一通了。重點都沒有搔到!!
文資法第21條:
古蹟應保存原有形貌及工法,如因故毀損,而主要構造與建材仍存在者,應依照原有形貌修復,並得依其性質,由所有人、使用人或管理人提出計畫,經主管機關核准後,採取適當之修復或再利用方式。
前項修復計畫,必要時得採用現代科技與工法,以增加其抗震、防災、防潮、防蛀等機能及存續年限。
其實很都人都不看法條,不去了解文資法,用比較大不敬的話說,很多人都理盲濫情啦。現在聽到還有記者跟自認關心文化資產的文史工作者還在講一級古蹟,都很想搖頭,聽到“修得太新都不像古蹟了”這種話,也常為之氣結。就因為這樣,打狗英國領事館外牆的白灰還要特地調黃一點,跟形貌工法無關,就因為怕被民眾質疑。修舊如舊,至少我的理解,根本跟看起來新或舊(正確地說是髒)無關,要古蹟修完看起來舊的人,根本就是仿冒骨董的想法。
質疑是否有依原有形貌及工法,這才是正題。調查研究詳實與否確實是關鍵,這就牽涉到我們投入了多少的經費與時間去做基礎研究,修久一點就被罵,又沒有錢去培養相關的人才與保存相關的工法知識,古蹟修復的品質當然受到影響。
我常聽到各式各樣的人建議要趕快把左營舊城的東西南北門跟城牆、砲台、護城河修回來,對比這則新聞,我可以理解為什麼自己常幹譙某些自稱關心古蹟、重視文化資產的人。
天后宮那樣叫太新,難怪有人一直擔心英領館開幕後會被罵假古蹟呢!
打狗英國領事館園區開放前
慚愧 ! 打狗英國領事館的歷史,身為高雄人,我也是這一年來在文化局工作上才漸漸了解。作為台灣史的一個章節,打狗的人文史地仍相對地不夠受到注目及挖掘。
上面這一幕蠟像場景是依據曾發生在旗后英國領事館的中英交涉所安排製作的。兩方爭議的重點在商貿,尤其是樟腦買賣的問題,英商在梧棲收購出口樟腦受到清方取締讓英國人頗有怨言;其次就是教案,著名的馬雅各醫師其實也在場。
透過這件工作,我對一百多年前打狗作為一個世界貿易的通商口岸,究竟呈顯著怎樣的人文互動與歷史風貌,產生不小的興趣。在今後公餘,希望也能多涉獵此方面的社會史知識。
不過,真的很忙 ! 有時間嗎 ?(苦笑)
打狗英國領事館 蠟像群
102年九月份仍是以上戰場般模樣,如今已經不一樣
門口外路上不時有行人拿起手機捕捉廣場上蠟像的身影
蠟像做工十分逼真精細
不過,也因為這樣,夜晚的領事館會是怎樣的氣氛呀
且讓我們拭目以待
眷村屋舍的鬼瓦
眷村是我的業務範圍
保存?破壞?
原則、標準何在
夾在眷戶、保存團體、媒體、長官之間
常有力不從心之感
高雄保存了多處的眷村(拆掉的更多)
但未來會如何進行維護利用
是一個慢慢迫近的危機
來年大河劇:江,公主們的戰國
龍馬傳終章:龍之魂
國王的演說
在預言裡,國王不穿衣頂多只是一小部份跟國王有接觸的人很爽或是很尷尬而已,但在媒體發達的年代,國王就不可能那麼幸運了,任何的小缺陷都會被放到顯微鏡底下,透過文字、聲音、影像,在街頭巷尾一一檢驗。
「國王的演說」(The King’s Speech)的主角是患有口吃的英國國王喬治六世(1895-1952),他的兄長就是赫赫有名的,「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愛德華八世。電影述說喬治六世如何克服他口吃的毛病,在德英開戰後,成功地完成一場激勵英國軍民的演說。
這是一部輕鬆但不失優雅,觸及政治的議題,但更探討自我價值跟人性的優質電影。英雄的缺陷跟弱點應該算是老梗,國王有口吃,就跟超人怕石頭、蝙蝠俠有童年陰影或楊過斷了一隻手一樣,讓主角多了一些人性,跟觀眾的距離不再那麼遙遠。從影片中,我們看到口吃的毛病給Bertie(喬治六世的小名)的影響不單單只是政治的,更是牽涉到自我認同、人際關係,包括夫妻之間,父子跟父女之間的疏離或信任,隨著電影的開展,我們看到外在肢體缺陷底下細膩的感情交流及衝突。透過治療的過程,主角必須將自己隱藏在口吃習慣中的家族跟內心秘密緩緩揭開,而一同揭開這些王室遮遮掩掩的秘辛的對象更是一位來自平民階層的語言治療師,這樣的安排主導了本片的進行與節奏,那些詼諧但又有點感人的互動,打破了平民跟貴族之間的權力鴻溝,探討了家庭跟教育成長的陰影創傷,這些劇情安排不會太矯情,可以看出編導的功力跟品味(至少精神分析沒有大剌剌地浮上台面成為焦點)。影片裡有許多幽默且智慧的對話場景,像演說治療師Lionel Logue坐在西敏寺裡那張加冕椅時逼Bertie說出「because i have a voice」那段,或是劇尾一直叫國王小名Bertie的Logue終於用My King來稱呼他,都使人會心一笑。當然裡面有一些橋段比較隱晦,像Logue的舞台劇面試,劇碼是莎士比亞的Richard the Third。Richard是英國史上有名的「怪物國王」,據傳說他既是駝背,容貌也醜,哥哥戰死沙場後繼承他的王位,正好跟喬治六世的生平完美呼應,而Logue的Richard一角演得口條完美但不怎麼高明也隱約指涉了他一開始沒有很深入Bertie的內心感覺一事。(有關Richard the Third是什麼樣的人物的歷史爭議,請看英國推理女王鐵伊的小說「時間的女兒」,非常有趣)
歐洲中古時期有一個很有趣的民俗信仰,當時在英國跟法國流傳著這樣的信仰–國王的觸摸(御觸 royal touch)可以治療皮膚腫瘤(scrofula, 又稱 the King’s Evil,也就是現代人所知道的淋巴結腫瘤),想要瞭解這一種民俗信仰可以參考年鑑史學家布洛克的經典之作「國王神蹟」。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國王的神聖性一直以來是君權神授的基礎,他本身不需要完美,但必須要有完美的意像跟超脫此世的光環圍繞著他或她,許許多多的宮廷畫家提供了神聖性的材料,精心設置的壯闊排場提供了神聖性的表演舞台,言說扮演的角色在中古世紀似乎不那麼重要明顯,連治病神蹟都只用肢體碰觸即可。喬治六世的口吃之所以會是一個大問題,跟現代傳播的途徑有關,正如前言所講的。從本片的喬治六世,希特勒,以至於當下的小布希跟歐巴馬,神聖性或領袖魅力如何融入世俗化的表演早就是當代政治的現實,不過正如這部電影在探討的,表演之下還有更有趣,更值得深思的人性問題。
龍馬傳–開國?鎖國?
最近看到龍馬傳在台灣播出的消息,不知道台灣觀眾對這齣戲的評價如何呢?
今年日本大河劇的主角是日本明治維新三傑之一的坂本龍馬,(另兩人是木戶孝允跟西鄉隆盛)由性格小生福山雅治擔綱。今年的劇本由名編劇福田靖執筆,熟悉日劇的觀眾應當不陌生,個人看到目前為止(第47回)覺得算得上是水準以上的作品。
Dreamer ! Fighter ! Idealist ! Peacemaker !
NHK片頭的這幾個文字算是對坂本龍馬一生的定調,他是一個性格、思考、行動模式極其複雜的英雄,由他的生平可以看到日本幕末歷史的精彩縮影。
龍馬出身於土佐藩一個下士階級的家庭,雖然名分上屬於統治階級的武士,但實際上毫無實權跟尊嚴,倍受上士階層的欺凌。或許,龍馬這樣的出身背景造成他日後自由奔放的人生觀跟行事態度。他數度脫藩,交遊廣闊,不拘於開國或攘夷這些對立的意識形態,不斷地探求新事物、新知識,在幕末諸多的亂世豪傑裡可以說是獨樹一格。在傳統歷史描述中,明治維新的重心一直在薩摩、長州兩藩,實際上掌握大權的角色也真是這兩藩出身者,這一次龍馬傳要從三菱財閥創辦人岩崎彌太郎的視角來重新審視歷史,藉此或許可以看到嶄新的幕末風景。明治維新不只是武士階層對國家理念的整理鬥爭,也是政治經濟結構的一大變革,日本前現代的農業生產跟市場經濟相對於西洋方興未艾的殖民資本主義處於極端劣勢,西力東漸致使幕府財政跟百姓日常生活日趨艱鉅;再者,幕府階層分明的制度將商人、百姓、農民等跟領導階級的武士區隔開來,國家的認同不存在於這樣一個封建的社會之中,外敵來襲,內紛遂起。當西方帝國主義挾船堅砲利之優勢前來叩關,外患之中諸端內憂一一浮現,美國培理艦隊的叩關–所謂的黑船來襲,正是這樣一個文明處於危急存亡之秋的象徵。
龍馬建立的海援隊,主張貿易上的開放進取,以國際社會一員的身分跟諸國從事貿易交流,從經濟層面來思考日本如何建立新國家。這可以說是幕末諸藩跟幕府試圖從產業經濟變革來求存的路線延伸。不過,龍馬不認為新式經濟可以建立在老舊的幕藩體制跟封建藩籬之內,必須有比產業革新更進一步的國家政治與法制的革新。但是,跟西鄉、大久保、木戶所不同的是,龍馬不贊成用武裝革命來建立新的日本。他主張以雄藩(有力的藩國如薩摩,長州,土佐)聯合來「勸退」幕府,將政權交還給名義上的國主–天皇,也就是所謂的「大政奉還」。在藩船夕顏丸上,他向土佐藩參政後藤象二郎提出新國家建設的大略方針,就是所謂的「船中八策」,包括設立上下議會、專職官僚、完備法令制度、常備陸海軍等,這些主張並不全是龍馬個人獨創的見解,他可以說是汲取了幕末百花齊放的思想潮流,因時制宜,倡議建設日本為現代立憲民主的法治國家。
跟其他維新志士相比,龍馬諸多主張的開國性格相當突出明顯。歷史真如一再重覆的諷刺劇,跟幕末的日本一樣,今日的台灣也面臨著開國跟鎖國之爭論。(事實上,當下的日本也再度面臨幕末國家定位渾淆的困境)自2008年的總統選舉以來,執政黨不厭其煩地標榜其開國利民之路線,而反對的民進黨一再面臨因循鎖國誤民路線的指控。事實上,日本的開國並沒有解決國家政治經濟結構的困境,先是內戰,明治政府財政困難,再來就是向外侵略殖民,「開國/進步/現代國家的建立」的因果關係在理論上與事實上都不成立,貿易立國不會造就四民平等的和平國家,同樣地,維新主張中的國族想像最後導致的是軍國極權,而非如龍馬所冀望的「想像的共同體」。
台灣的經濟體質本來就高度依賴對外貿易,即使是民進黨主政的時期也是一樣。鎖國的指控本質上就是一個虛假的議題,一種語言上的挑動(似乎沒有藍營政治人物直接點出這個語詞跟明治維新歷史記憶的關係?),也就是煙幕,真正的目標我認為是市場的「放鬆管制」(deregulation),讓市場決定,讓競爭取代管制,讓資本自由流通,讓國族認同、社會正義也能像商品一般由優勝劣敗的法則來決定。民進黨八年執政一樣依循同一套市場邏輯,現在是時候深刻反省「自由」在不同社會脈絡下必然的矛盾衝突。資本的自由並不等同於人民的自由,國家的存在正是要讓不同的階級跟社群在自由的衝突中有溝通折衝的管道跟空間。從龍馬的例子來看,他想像中的新的日本政體應該就是幕府、各籓、武士、商人、百姓之間衝突利益的最大公約數。不論是藍營或綠營,國家的危機「主要」不在於認同的危機,而在於分配正義的危機。
龍馬傳裡的國族認同概念是鮮明的,理想而浪漫的,「我們都是日本人,不再分上士或下士、商人或武士」,但擺到現實環境中卻是極其一廂情願,極其脆弱的。一方面認同(identity)作為社會機制,有獨立於經濟利益跟社會分配之外的相對自主性,特別是在某些集體情境之中,好比說日本幕末動蕩的環境,不論階級名分,皆感受到西風東漸的威脅。但是,所有認同也都鑲嵌在具體的社會脈絡裡,互為依賴,不可切離。台灣今日面對的認同危機不再僅僅是過去的本省/外省衝突,也因為跨國界流動增加導致認同感紛異或衝突,這些衝突不僅是文化的,也是政治跟經濟的。糧價傷農挑起的可以是階級之間的矛盾,但如果跟國際貿易有關,也能轉入民族主義的衝突抗爭。同樣地,國民受教權益是否公正公平,可以從性別或階級之間的不平來討論爭取,但如果跟外來社群的受教機會有關,也會製造國族論述的空間,不獨台灣如此,可以說是舉世皆然。如果國家是利益的最大公約數,或許也應該是認同的最大公約數,最重要的是,利益跟情感認同不能切離,也無法切離。市場決定一切嗎?NO!(所謂的拼經濟)認同決定一切嗎?NO!(所謂的愛台灣)
結論:「龍馬傳很好看,請大家告訴大家喔」